游魂

死人游戏,情杀

#含微猎奇 阅读可能引起不适

祖玛失踪已经三天。雷德和安迷修坐在咖啡厅。摩卡用奶油涂出小猫图案。安迷修抿一口,斟酌起怎么安慰雷德。祖玛失踪得突如其来。得知消息后安迷修便查看天眼监控。高清录像里祖玛自公司离开,自然平常地走进超市。然后提着晚饭食材离开超市,径直走进一个老旧小区。在小区停车场一个监控坏掉的角落,突然就失去踪影。

“还没有收到明确的绑架电话。不一定有那么糟糕。”越解释越苍白,一个失踪三天的女人还有可能活着吗。安迷修声音渐渐低落。

“我已经申请调查祖玛失踪案件,还有连环切尸案我也会继续调查。”雷德说道,手边的热巧克力一口没动,”如果祖玛知道我趁她不在就懈怠工作,回来一定会生气的。”

“带我一个。”安迷修和雷德经常搭档。而且安迷修有直觉,祖玛失踪这件事八九不离十,和连环切尸案有很大牵扯。

警察们给这位连环切尸案的犯人,命名为剪刀手。因为受害者都被切去身体某一部分,切口整齐完美得就像艺术品。犯人手法非常高超。受害者性别和外貌特征各不相同,所处行业也五花八门。可以说完全搞不懂剪刀手选择受害者的思路。

雷德离开咖啡厅,径直走向两条街后的蛋糕店,买一块草莓蛋糕。头顶酷暑难耐,一身警服湿透一半。行人们蜷缩在建筑的阴影里。步行到家,径直推开浴室的门,阴冷冷的气息丝丝缕缕飘出。雷德走到白色陶瓷浴缸前,把手伸进浴缸水里,温度已经融化得差不多了。浴室小窗户照耀进炙热的阳光。于是雷德从客厅翻找出黑色胶带,贴满热气腾腾的窗户玻璃。然后拔掉客厅里的落地空调,将沉笨的空调推进浴室。

安迷修回到警局。他和雷德是同一批入职的刑警。祖玛与雷德的关系,安迷修用不可分割四个字就可以形容。所以安迷修非常担心雷德无法顺利承担案件的压力。不是觉得雷德没用。而是因为雷德不仅要面对祖玛失踪的打击,同时雷德也是连环切尸案的受害者。

那时雷德才十四岁。警察们闯进雷德家里时,雷德的母亲躺在地板。客厅里摆放着一张合照,黑发的漂亮女人抱着小雷德微笑。可如今女人躺在地板上,头部不知所踪,血喷满整个地板和沙发,腥臭味惹来苍蝇们的热烈舞蹈。刑警们找到了苍蝇如此众多的原因,因为厨房堆满成山的垃圾,小飞虫和白嘟嘟的肉蛆在里面挤满。

 “还有一个孩子。”刑警长戴着手套捏起客厅茶几上的照片。

刑警们互相投去眼神,问谁愿意去床铺底下,或者某个腐烂的角落,把一具可能已经四分五裂的小尸体找出来。年头最长的那位刑警主动在角落翻找,打开柜子时看到双亮晶晶的小眼睛。

“他还活着!”那位刑警喊道,于是人们连忙一拥而上,看到抱着一只胖泰迪的雷德。

“真幸运啊。”一位女刑警伸出胳膊抚摸雷德的头部,“不怕,不怕。姐姐抱你出来好不好呀?”

小雷德抱着胖泰迪没有说话。女刑警小心翼翼地抱起小雷德。旁边警察赶忙用警服把雷德裹起,避免路过客厅时让雷德看到母亲的惨样。直到被送到救护车上时,小雷德始终一言未发。

无论如何作为警察,就该阻止无辜的人遭受伤害。不能因为对方也是警察,就以为人心是铁打的。安迷修径直走向刑侦科,要求翻阅连环切尸案所有资料。刑侦科的同事在电脑上敲打几下,将所有纸质资料都抱给他。安迷修打开档案夹,看到一张雷德未成年的照片,心里不仅又一阵难过。旁边夹着雷德的医院诊断书。

经检查,病人无受伤情况。底部是外科医生签名,内科医生签名。

安迷修一页页翻阅,停下来。

经检查,病人遭受强烈精神刺激,反应迟钝呆滞,发生语言功能异常行为。鉴于病人未成年,建议采取保守治疗。应进行更全面检查。请一周后复查。精神科医生签名。

下午六点,雷德醒过来,在被子里翻身。突然左腿外侧一阵疼痛,便掀开被子检查。左腿外侧鲜血淋淋,被切开的皮肤形成一个X图案。浸润血液的尖刀也在被窝里,依靠着他的体温暖呼呼的。

“弄成这样我怎么穿警服。”雷德皱起眉头抱怨道。

没有回答,睡得还挺香。或者是故意不理雷德。雷德扯着疼走到客厅,找出碘酒擦拭伤口,把创可贴敷好。抽屉里的黑胶带明显变少。立式空调塞在浴室里面,占用掉原本吹风机的插座。冷风让狭小密封的浴室冻得跟冰窖一样,雷德盯了会立式空调,还有被黑胶带封住的小窗户,打开灯到浴缸前把手指伸进浴缸水里。然后走到热得要死的厨房,把冰箱门打开。冰箱底层抽屉里塞满陶瓷碗,雷德不去看那些碗,拿出已经冻结实的冰块。

浴缸里的水非常满,冰块倒进后自然溢出。冰凉的弄湿掉雷德睡衣。

该吃晚饭了。雷德在浴室席地而坐,打开草莓蛋糕,闻到草莓清新的香气后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

警察从河边找到一具尸体,是财阀刘志。没有双手,估计是被河水卷走了。连环切尸案又增加一起。警察们封锁掉条河,仔细在每一个关口寻找手部。但是河水湍急又深,人类的手柔软又薄,应该找不到了。

调取天眼监控后发现,刘志最后一次出现是在高级会所,伸手揽着一位女人的肩膀。和那位女人到停车场坐进豪车后,车开进一个监控死角就没了踪影。

安迷修知道消息后,马上前往殡仪馆。刘志夫人洛沈年轻漂亮二十出头,比刘志长子刘名德小五岁,是后娶的小老婆。两个人正在吵架。

 “我一毛钱都不会多给你!想都不要想!”刘名德高大英俊有头有脸,不想在警察医生和律师面前失态,强忍着自己怒火,“你就算撕了,还有备用文件和录音。也能够作为法律证据!”

“就算按照法律。我是他妻子,财产也该分给我一半!”洛沈叫闹着。

安迷修站在一米开外,面对这混乱的场景,轻咳一声,”我是刑警安迷修。这是我的警察证。”

“让您看笑话了。安迷修警察,劳烦你了。”刘名德和刘志一样,是个情商颇高的人。

“你们就是刘志的妻子和儿子对吧。很遗憾刘志先生的离世。我会负责为这起案件查明真相。可以请你们去派出所一趟吗?我想对整件事情进行一个梳理。”

刚还笑脸相迎的刘名德嘴角一撇,随便找个借口,”我今天下午还有事情。等有时间吧。”

“我什么也不知道。”洛沈干脆说道,转过头权当看不见安迷修,“听说他和一个会所小姐上了豪车。你该去问那个小姐才对。”

安迷修觉得太阳穴作痛,这两人都这么不配合,会对破案造成影响,”刘志先生死前,有没有什么异常行为?或者和平时不太一样的地方?洛沈女士?”

“他天天也不回家的,我都好几天没看见他了,怎么知道他什么样子?”

“那你具体有多少天没有看到刘志先生了?”安迷修继续问。

“半个月吧。记不太清楚了。”洛沈毫无耐心地应道。

“那刘名德先生,你有没有感觉到刘志先生有什么异样?”。

“我不住在家里。不太清楚。”刘名德回答道。

这一家子。安迷修皱起眉继续问道,”那刘志先生平时有没有什么仇人?”

“父亲他虽然在生意上有些商业对手,但应该不至于被杀人灭口。”刘名德说完跟没说一样。

这时背后有脚步声,安迷修回头,看到雷德走来,”雷德,你来了。”

“怎么样?”雷德询问安迷修。

“没什么线索。”安迷修无可奈何地叹口气,想了想,问刘名德,”刘志先生平时有哪些商业对手?”

还没得到回答,烧骨灰的良辰吉时到了。殡仪馆工作人员出来,说可以推进火化室了。刘名德匆匆说了句:等一会忙完再谈。安迷修又不能阻拦他去火化他爸。但是等火化流程结束后,刘名德和洛沈压根没等安迷修,跟着人群就消失无影踪。安迷修和雷德尴尬地待在殡葬馆里,听见法医科的老师傅,在疯狂痛骂一位实习生。声音穿透一整条走廊传过来。

 “我灌进去时,明明都仔细量过,都到量了啊。”实习生瑟瑟发抖成一个弱小的球。

“你自己看看你到量了吗?连福尔马林都灌不好,你还能干什么?”老师傅吵闹着。

“这是发生什么了?”安迷修当然被吸引注意力。

“安迷修警察?”老师傅听到声音抬头,扇了几下自己的白大褂,气得他一头汗,“这不是新来的实习生嘛。就让他灌个福尔马林,每罐里都少了一点。还能干点啥?”

“可我真的都量过的,明明是不少的。”实习生也着急的衣服湿透。

幸亏发现及时没出什么事。安迷修给两人和了把稀泥。然后回到警局和雷德整理刘志的资料。

 “我认为凶手应该不是刘志的商业对手。”安迷修点开咖啡机斟满两杯咖啡,端过来一杯放在雷德面前,”剪刀手上一位杀害的人,是位回收二手车的个体户,尸体被切掉双脚。刘志强是干金融业的。怎么硬塞,这两人都没有任何能链接的关系。”

“或者就像局长说的,剪刀手就一单纯变态。”雷德把咖啡放在嘴边,浓郁的咖啡香气碰上嘴唇,胃里一阵恶心翻腾。雷德冲进洗手间,往洗手池吐出些红颜色东西。

“你没事吧?”安迷修追过来。雷德打开水龙头,把吐出来的东西冲走。

“没事。可能这几天睡得太少。”雷德用袖口擦拭嘴角。

“哎。”安迷修的叹气薄而浓,“你要好好休息。我知道你担心祖玛。但这个样子也没法破案,对吧。”

“嗯。我没事。不用太担心。”雷德回以一个微笑,“走吧,咱继续研究这个案件。”

下午安迷修去事发现场调查线索。雷德也申请外勤,但目的地是游乐园。摩天轮工作人员看眼雷德手里的行李箱,但每月工资也就这点,管那么多事呢。雷德拖着行李箱登上摩天轮,把行李箱藏进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里。

“我不太喜欢升高的感觉,像是脱离掉了什么一样。”他坐在摩天轮里说着,望着玻璃窗外的景色,“但我们约定过,总有一天要像其他孩子一样,坐摩天轮吃棉花糖。”

“你还记得吗?”他继续不停说道,“那时我们一起坐在游乐园门口,看着其他小孩子们都有大人牵着手,羡慕着他们。所幸我还有你在,所以我仍能觉得幸福。那份幸福感支撑着我。”

安迷修没查到有用的线索,到便利店买瓶冰镇可乐,坐到路边大口地喝。琢磨着该怎么从支离破碎的头绪里寻找下一步落脚点。

雷德母亲去世后,雷德父亲也失踪不见。于是刑警队长蒙特洛特干脆收养了雷德。

“这是我的女儿,祖玛。”洛特搭着小祖玛的肩膀。小祖玛乖巧懂事,好奇地看着小雷德。“她生日比你早,以后就是你的姐姐了。”

小雷德坐在客厅沙发上,脚边放着不算多的行李,没点头也没摇头。就注视着祖玛干净的小脸。和她身上的小碎花裙子。

“我们来看看雷德的房间吧。”洛特妻子蓝巩是一位富有耐心的母亲。

于是雷德站起身,懂事地拖着行李,到给自己准备的房间里。房间里干净整洁,他用力点点头,”我很喜欢这个房间。”

蒙特洛特和蓝帆都是警察,有时出警后几天不回家也是常事。家里就只剩祖玛和雷德两个小孩。到饭点他们就从抽屉里拿出外卖单,挑选出想吃的东西,用大人留下的钱付账。两个人围着一把小桌子,头顶的灯光明亮,呼噜噜地共进餐点。祖玛喜欢用面包片粘草莓酱,但总是拧不开果酱罐头的盖子。雷德就用剪刀把盖子撬开,再把装满亮色果酱的玻璃瓶递给她。

晚上两人轮流用卫生间,每次都先是祖玛再是雷德。轮到雷德用淋浴时。祖玛擦着自己的头发,坐在客厅看动画片,穿着带小碎花的吊带睡裙。等雷德出来的时候,动画片已经演完,祖玛也躺回自己的小房间准备睡觉了。

可是雷德睡不着觉。他偷偷打开冰箱抽屉,把冻结实的矿泉水拿出来。冻得手指通红。

“雷德?”祖玛突然在厨房门口出现,小碎花睡裙卷着边,”你怎么不去睡觉?”

“吓我一跳。”雷德拿着冻成石头块的矿泉水,“太热了,拿点冰水喝。”

“睡觉前不能喝冰水。半夜会闹肚子的。”祖玛把矿泉水瓶抢来,没想到这么冻手,耳朵毛扑哧一下炸起来。赶忙把瓶子扔回冰箱里面。

雷德笑个不停,伸手把祖玛卷在内裤里的小裙子扯出来铺平,“衣服都卷进内裤里了。”

“我没事。”祖玛扑扑小睡裙,“你赶快睡觉吧。”

“以前我妈都会给我讲故事书。睡不着。”雷德关上冰箱门念叨着。

于是祖玛从书架找出一本童话书,拖着一把小椅子到雷德床边坐稳,”我来给你讲故事。”

“算了吧小丫头。你还是老实睡觉去吧。”雷德翻了个身,被窝里摆出一个舒适的姿势。

祖玛啪一下拍在他肩膀上,“转过头来!”

雷德一巴掌被击中,在床上弹了几下,翻过身来,“干啥啊你?”

“躺好了!”祖玛翻开童话,拍在床铺上,“从前有一只小泰迪。你在听吗?”

“听着了,听着了。”雷德无可奈何地平躺在被窝里,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。

“小男孩收到小泰迪的时候。妈妈说,如果你想念我,就抱住这只泰迪。”

夏日炎炎祖玛只穿了吊带睡裙,感觉有冷风吹到光裸的腿上,便好奇地弯下腰,看到一只胖泰迪泡在水盆里。水盆里放满矿泉水瓶,瓶子里的矿泉水都被冻成冰块,正在融化。

“别碰。”雷德突然坐起来,阻止祖玛,“我给它泡个澡。不用你管。”

“你这样会把泰迪熊肚子里的棉花泡烂的。”祖玛说道。

“没事。泡不烂的。不用管啦。我会自己洗干净的。后面发生什么了?”

雷德这一打岔,祖玛的注意力就回到了童话书上,翻开下一页,“即便妈妈变成星星后,也会和你在一起。”

“你说这是真的吗?”雷德缩回了被子里,“人死后会变成星星吗?”

“不会的。人死掉后。就哪里都不存在了。”祖玛干脆利落地回答道。

“你可真是一点都不会安慰人。”

“怎么了?”

“没事。然后呢,下一页讲的什么?”

游乐园餐厅在工作日人比较少。雷德只点一份草莓蛋糕。厨师从厨房出来溜达,正赶上雷德推着行李箱离开。于是便帮着服务员一起收拾桌子,一走近就皱起眉头。

“怎么了?”服务员问。

“有一股肉变质的不新鲜味道。”厨师说道。

“有吗?”服务员闻了下,“是不是你自己身上的味啊?你该洗澡了吧。”

“臭小子。”厨师说道,“你鼻子要是有我四分之一灵,你就当厨师了!”

安迷修把所有资料都平铺在会议厅桌面。受害人失去的身体部分五花八门。刘志失去双手,回收二手车那位失去了双脚,再往上是一个贩毒的混混被切掉手指。再往上是新闻记者失去下巴。一个人一个人往上排,排到最顶头的就是雷德母亲。

当年雷德母亲惨死家中,失去头部。隔两个月后才在一个离案发现场很远的地方,发现雷德母亲的头部。法医鉴定,有人一直在用冰保存这颗脑袋,脑浆都被冻成冰淇凌了。也因此阻止了尸体腐烂,不然两个月的尸体早烂成水。

能这样干净利落地处理所有线索。熟知各种手段和知识。犯人必定很有经验。必须要尽快把他逮捕才行。正思考着,会议厅的门突然打开。雷德走进来。

“来晚了。怎么样了?”雷德坐到椅子上,瞟了眼最顶头那份文件。

“没什么头绪。我在整理凶手的犯案手法之类的。虽然看上去没有什么联系,但不管怎么说,只要都是一个人办的事。把一些细节拼在一起,总会有些发现。”安迷修说道。

其实最值得怀疑的一件事。就是雷德母亲的凶杀案。虽然也被归纳为剪刀手案件里。但只有这一具尸体,将头部身体分别抛尸,还进行冷冻处理。要再向雷德询问一些情况吗。雷德正翘着一只腿,把档案放在大腿上弯着腰看。偶尔安迷修就会像这样,发现雷德惯常的习惯突然变了,平时雷德都是把档案平铺在桌面看。

“雷德?”安迷修喊他一声。

“怎么了?”雷德没抬头。

“没事。”为什么总感觉心里毛毛的。职业病吧。安迷修安慰自己。

“我出一趟外勤。资料我先拿着了。”雷德把资料塞进包里离开。

安迷修瞟一眼最顶端的文件夹,伸手拿过来。翻开雷德的诊断书,精神诊断最后一页写着:经诊断无特殊异常,附带精神科医生签名。其实有点奇怪,因为心理诊断的第一页,写明有语言功能异常等现象,怎么突然又无异常了。手指尖传来纸张细腻的触感,安迷修停住,拇指和食指用力揉搓几下。最后一页纸张的手感不对。

雷德回到家里。从冰箱抽屉拿出一碗果冻样的东西。坐在客厅沙发,味道从浴室飘出来。在碗里勺满一口,肉嘟嘟的放进嘴里咀嚼。冰冻的块状物体在舌头和牙齿上摩擦。

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。他会不会露面。别给我添麻烦了。

“吵死了!”他把勺子拍在桌子上,整个客厅茶几嘭得作响,“至少我吃东西时你安静会!”

“每天这样频繁地往家里跑。迟早会被怀疑。”雷德咳嗽几声,东西已经被咽进去。

“难道让我把她扔在这里不管?我没心情干别的。”他把勺子拾起来。

“没心情干别的?你这样会耽误给她报仇。”雷德用勺子敲着碗,表达着不满,“还有。不要随便带她出去,也不要假装我去警局。你会被安迷修发现的。而且不要再往我身上划东西了。你还是小孩子吗?”

“活该。谁叫你是个废物。”他勺起来一口塞进嘴里,“必须杀了他。”

当年负责诊断雷德病情的精神科医生已经退休。安迷修找到医生家里。赵元拿起一副老花镜,仔细眯着眼睛回忆安迷修递给他的照片。

“哦。我想起来了。”赵元虽然已经视力减退,但一看到雷德的红发马上想起来,“这个男孩,我以前诊断过。”

“还记得他是什么病情吗?”安迷修循循善诱地问。

“当年,这个男孩的妈妈被杀得很惨。所以我对他印象比较深刻。”赵元放下老花镜,谈起专业方面,流露出从业多年的精神科医生气势,“这个男孩是人格解离症。我当年特意在病历上嘱托,一定要让他进行后续治疗。可他之后却没有再来。我还以为是司法机关送他去别的地方治疗了。他现在怎么样了?”

“什么是人格解离症?”安迷修没有回答赵元的话,继续问道。

“简单来说,就是一个人的意识产生分裂。严重时甚至会分裂成多重人格。这个孩子我当年诊断时,他已经有很严重的自我认同混乱,也具备一些失现实感等经典症状。”

“那你为什么要在诊断书上写:经诊断无特殊异常?”

赵元一脸地不解,“不可能!我怎么可能会故意隐瞒病人的病情?警察同志,这种事情你可不能开玩笑!”

安迷修于是把那张病例递给赵元,“这上面是你的签名吧?”

赵元于是又戴上老花镜,眯着眼睛仔仔细细地阅读,”不可能!这个名字是我的,但我绝对没有这么写过!警察同志你一定要查出来,这谁造我的假?弄死他。”

就这样灵感降临安迷修的脑袋,一条新的思路被摸出。顺着这条思路,似乎很多事情都有了头绪。首先安迷修到刘名德家里,要求他列出刘志所有商业竞争对手的名字,别管多少年前,哪怕已经死了的。刘名德说他也不是非常清楚,写出几个名字给安迷修。

拿到名字后安迷修回到警局,开始仔细摸排。线索气若游丝地在纸上飘荡,安迷修仔细地不让它溜走。终于发现刘志的一位商业竞争对手何涛,在六年前同样死于剪刀手。这肯定不可能是巧合。

于是安迷修打开何涛的资料。当然安迷修早已经阅读过,但那时他还没抱有这样大胆的猜测。现如今再带着这个猜测重新阅读,一条履历成为明显的证据。六年前何涛曾被刑警队逮捕,理由是蓄意组织谋杀刑警队长,蒙特洛特和他的妻子蓝帆。但在第三次开庭,法官宣判何涛是被诬陷的。凶手是另一个人,是凶手蓄意报复将罪名栽赃给何涛。于是何涛得到释放,而另一人则被处死。然而可惜的是,何涛在被释放后的第二个礼拜就遭到剪刀手杀害。

六年前雷德十七岁。想到这安迷修暗淡下来,那时雷德才十七岁,自己的想法是不是过于可怕。那毕竟是和他同批进入警局的朋友。虽然自己有时会觉得他像变了一个人。安迷修想起赵元说的人格解离症,和最后一页被作假的病例。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。

在第一次精神检查后,蒙特卡洛和蓝帆按照医嘱,准时带雷德去进行后续检查和治疗。赵元亲切温和地和雷德谈话,两个人从上学的苦恼,聊到晚餐讨厌吃的酸菜。突然雷德停住了,盯着赵元桌子上的钢笔。

“那是钢笔吗?”雷德伸出一根手指问道。

“对的。雷德喜欢钢笔吗?”赵元把钢笔拿出来,递给雷德。

于是雷德用钢笔在白纸上乱画,“你可以教我写字吗?”

“雷德想学什么字?”赵元耐心地应对雷德。

“我想写名字。”雷德回答道。

“好。”赵元拿过来一只圆珠笔,在雷德面前的白纸写道,“这个是雷。这个是德。”

“那医生你呢?你的名字怎么写呀?”

“我叫赵元。这个是赵,这个是元。比你的名字笔画要少一点。”

回到家后蒙特卡洛和蓝帆在客厅,围着雷德的病历本开会。雷德把自己闷在房间里。祖玛便去敲他的门,坐到雷德的小床上。

“女孩子不能随便进男生房间。下次你要等我说请进。”雷德把桌面摆放的东西遮起来,不给祖玛看。

“你在画画吗?墨水弄到手肘上了。”祖玛指出。

“没事。”雷德大咧咧地用手掌心蹭着,坐到祖玛旁边,“说吧,你想干啥?”

“妈妈说让我带着你玩。”

“玩什么?你有什么玩具?”

“我有一台小钢琴。”祖玛展示出自己的儿童小钢琴,弹唱起唯一会的曲子,“一闪一闪亮晶晶。”

“哇。你弹得八个音有九个不在调上。”雷德把小钢琴拉到自己面前,十指优美地在黑白钢琴键弹奏,“一闪一闪亮晶晶~漫天都是小星星~”

“你会弹钢琴!”

“我妈以前教我的。她还会跳舞。但是我没学。”

祖玛靠在枕头上,“你会住进医院吗?我不想让你走。”

雷德停下演奏,钢琴键发出戛然而止的闷响,“发生什么事情了?”

“爸爸妈妈一直想要男孩子。因为男孩子更适合当警察。爸爸想要一个当警察的孩子。”

“这样。”雷德凑到祖玛面前,煞有介事地仔细打量一番,揉巴起祖玛的小脸小鼻子,捏成一圈软乎乎的面团,“这不是挺好的。两个眼睛一个鼻子,不比别人差。我妈还想要一个女孩子,好学她跳舞当明星了。”

“什么是明星?”

“就是穿的很漂亮,被很多人追求。”

“哦。我知道了。像雷德你那些书里一样。”

“你为什么不想让我走呀。”雷德突然露出一个笑容满面。

“你要是走了。爸爸就又会不开心了。”

“切。”笑容像肥皂泡一样破裂。雷德栽倒进床铺里,只露出一个红色马尾。

“而且雷德能陪我一起玩。有你在这里,才像一个完整的家。”

“嗯哼~”雷德的声音透过床铺沉闷地传出来,“你放心。我不会走的。我可不要去孤儿院,或者精神病院里待着。”

“真的吗?那你要说话算话,不能留下我一个,不然鼻子会变长。”

“说话算话,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。”

虽然只是早上一起背着书包上学,晚上再一起回家。虽然只是早饭在一起吃,晚饭也一起分享。平淡至极。但就是割舍不下。为什么要强迫他割舍呢。

那天推开房门,看到客厅里血淋淋的蒙特卡洛和蓝帆。雷德突然想起妈妈在舞台上,热爱穿一条红裙子转着圈舞蹈,那飞扬的裙边像蔷薇花瓣般朝四面八方伸展。祖玛叫喊着踩着血泊扑上去,雷德拦住她,把她揽进自己的怀里。于是她用力捶打他的胸口,直到挣脱逃出。雷德就追上她,再把她抱住,在她耳边不停地安慰。从小泰迪熊说到天上的小星星。直到她再没有力气哭泣。

刑警队很快逮捕了凶手。毕竟那是他们的刑警队长。何涛锒铛入狱,又风风光光地出狱。最终死的是位经营汽车城的人。

“他们骗人。爸爸最近在调查何涛的金融案。前几天雷德你去补习班,爸爸带我去吃薯条。何涛带着钱来找爸爸。”祖玛蜷缩着坐在客厅沙发里,抱着自己光滑滑的小腿,“但是爸爸拒绝了。爸爸说一切凭法律的判断。爸爸死了,何涛的金融案也就此消失了。一定与他脱不了干系,就是他组织杀害的我父母。”

两人刚吃完的外卖盒子堆在茶几,调味料刺鼻的溢出。外面一片漆黑,时钟指向午夜十二点。窗户玻璃吸收了黑暗,就像一面光泽的黑曜石。

雷德坐在沙发另一侧紧挨着祖玛,然后他抬起头,笑容像阳光一样灿烂起来,“我帮你杀了他吧。”

祖玛惊诧地望向他,“你疯了!你会被枪毙的!”

“只要清理干净证据,不被发现就不会被逮捕。卫生间有叔叔留下的消毒粉,有阿姨打扫卫生时用的塑料手套。阳台有咱俩的橡胶雨鞋套和雨衣。不会被发现的。”

“何涛住的地方,有那么多监控还有保镖。怎么可能杀掉他。”

“刑警队调查时,我也留心了他一点。他今天应该偷偷住在小三家里。而且还在郊区。”

雷德带着祖玛在漆黑的夜色下行走。祖玛走得很轻,但是跟得很紧。在没有大人的黑色街道,行走三个小时才到何涛在郊区的房子。一栋二层楼的农村自建别墅。轻易就找到了一扇没有围栏也没有锁死的窗户,其实杀一个人就这么简单。

先是雷德徒手顺着窗户爬进去,再打开大门让祖玛进来。祖玛坐在玄关处,也换上一双崭新没有泥巴的橡胶雨鞋套,这样他们穿的鞋子就不会被暴露。雷德先检查房间的布局和窗户,推开主卧门后看到何涛一人在床上睡得香甜。那个小三运气很好,没在家里。

然后轻轻关上房门。雷德走到厨房放下背包,把消毒粉整齐排列在地板上。祖玛走过来站在厨房门口,看着雷德穿着手套,从刀具架子上抽出一把尖刀。然后他戴上帽子和口罩。

“你坐在客厅沙发上等我。”雷德轻声跟祖玛说道,声音在口罩下模糊不清。

祖玛于是走到客厅,坐在柔软的高级沙发上。雷德从她眼前路过,走进何涛熟睡的卧室里。什么惊动的声音都没有,都没有鸡蛋壳叩开时有趣。电视剧里都是骗人的。没有独角兽在天上飞的童话。也没有人被杀害时足以撕碎黑暗的鬼哭狼嚎。半个小时后雷德从卧室里出来,把染血的雨衣扔进塑料袋里。

“他死了吗?”祖玛询问道。

“死了。我把他的脖子切开了。”雷德回答祖玛道,换上崭新的塑料雨鞋套,用红色毛巾擦干净带出卧室的血迹,“我们看电视吧。现在应该是动画片首播时间。”

祖玛抬头看了眼钟表,现在确实是动画片首播时间。雷德把客厅吊灯、电视机和立式空调都打开。动画片频道正在放片头的广告。

“我们不会被发现吗?”祖玛看着装修豪华,灯火通明的房间。舒适的空调冷风吹拂她的裙摆。

“放心。这里地方偏僻,周围一户人家都没有。那个小三半夜既然走了,天亮前就不会回来。”雷德打开厨房里两开门的冰箱,发现一盒满满的新鲜草莓,“祖玛!你看这里有一大盒草莓!”

失去大人后。祖玛和雷德虽然能领取蒙特洛特和蓝帆的国家抚恤金,以及作为孤儿可以免除所有学费。但生活水准一落千丈是不可避免的事情。祖玛爱看的动画片响起片头曲。雷德仔细摘掉草莓叶子,在水槽里冲洗干净后放进沙拉盆里,顺便拿了一桶薯片到客厅。

祖玛伸手拿起一颗湿漉漉,饱满新鲜的草莓塞进嘴里,甜滋滋的味道充盈满口腔。动画片里的泰迪熊开始变身。

“说起来,你那只泰迪熊呢?”祖玛突然想到。

“我不需要它了。”雷德回答道,咬着柔软的草莓,“它去一个叫天堂的地方了。”

何涛的第一现场没留下一点痕迹。当晚何涛去一套农村自建别墅里和小三过夜。兴许是刚释放出来,一高兴喝上了头,耍完后跟小三发生争执,把小三打的鼻青脸肿。于是小三就半夜跑了。结果到天亮后回来时,就看到何涛躺在床上,脖子被割下来。

当年天网还没有建成,落后的农村公路没有监控摄像头。何涛的卧室里,包括地板,床铺,甚至是尸体都没有留下任何指纹和线索。凶器倒是找到了,是厨房里的一把尖刀。小三看见何涛的尸体后吓得不轻。在刑警审讯完放她回家后。她把这些年捞到的所有钱,全部带上跑去了外国。随着调查越来越艰难。这起案件最终变成了悬案沉入大海。

这个滴水不漏的作案手法,真的是十几岁的人能办到的吗。安迷修觉得一阵恐怖感,啃咬起笔帽。但是无论如何,作为警察不能放纵任何一位杀人犯。不论对方是谁,安迷修也必须将嫌疑犯逮捕归案。安迷修第一次祈祷事情不会如他所猜测那样。

我们一定会下地狱的吧。那时的我没有阻止你,所以每道砍下的伤口都有我的参与。我是你的从犯,也是放纵你的罪恶。祖玛不止一次这样想。

在父母去世后,两人共度了一段非常艰难的岁月。胸部开始发育时,没有妈妈教她穿小背心。雷德会攒钱给她买带草莓图案的小背心和卫生巾。祖玛知道的,她能够猜出来所有一切。但是没有人提出过离开。他们谁都没有提出过要分开。

现在祖玛躺在浴缸里,冰水和空调冷气延缓着她的腐烂。雷德坐到浴缸旁,伸手拨撩开她耳边的一缕长发。她的眼睛紧闭就像睡着了一样,可惜再多的吻也不会让她醒来。身体的皮肤依旧白皙,但尸斑已经有长出的趋势。得再快一点才行,得赶在她的尸体变质前完成复仇才行。雷德在冰冷如冻土的水里找到她的手掌,人鱼尾巴一样从水面抬起,轻轻地吻上。

客厅茶几摊开着刘志的资料。雷德已经仔细阅读过。刘志尸体遭受的所有伤口,和案发现场的所有资料和线索。一切如雷德所期盼的那般。

“明信片不在。”

“果然。看来我们猜测的没错。他拿走了明信片。”

“他会如约而至吗?”

“最好这样,希望他别逼我用不那么文明的手段。”

这时手机响起,雷德看到联系人:安迷修。安迷修在电话里没说什么,只是让雷德来警察局一趟。剪刀手案件有新线索,和祖玛也有关系。雷德熟悉透了这种套路。让祖玛用一个舒适的姿势躺在浴缸里,再用化妆巾轻轻擦去她睫毛上的露珠。他有直觉安迷修知道了自己的秘密。到底会有这么一天,终于来了。

两人约在警局一个小单间里。安迷修仍旧有些犹豫,揉捏着档案夹里几个褶皱的书角。

“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。”雷德一副坦然的样子。

“我调查了祖玛。发现一些信息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祖玛在会场兼职歌手,你知道吗?”

雷德笑了,“我知道。”

安迷修抬头看向雷德,又低垂下眼睛继续说,“档案上祖玛毕业后考入一家事业单位成为小职员。但小职员的工资,不足以维持较好的生活水平。祖玛真正挣钱的是在会场…尤其是夜场歌手…这个职业。”

“嗯。”雷德应了一句。

“我审讯过会所老板。这种不干净的地方,手续和证据都不齐全。老板也不清楚当晚歌手的真正姓名。但我反复推敲监控视频。基本可以肯定,和刘志上豪车的人就是祖玛。只是当晚祖玛戴了假发,没有在监控面前露脸。所以时间轴其实是:上午祖玛到公司上班,下午离开公司下班,到便利店买晚饭食材。随后她故意消失在监控摄像头前,为晚上的计划做准备。然后她回到家里,和你吃晚饭并且打扮好,到会场和刘志上了豪车。祖玛真正失踪是在第二天早上,或者和刘志在半夜时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你对此没有任何看法吗?你和祖玛生活在一起,不可能对此毫不知情。我以为你对祖玛的感情很深,是不可能接受祖玛…在那种场所。”

“我妈妈也是会场歌手。”雷德向安迷修提醒道,手搭在大腿上,“你想让我怎么想?”

安迷修忽略了这点,该死的,“我不是那个意思…”

“在会场的女人都不太干净。一般都会这么想,对吧。”雷德直直地看向安迷修,要把安迷修不知所措的脸撕下来一样,突然又笑了,“嗯。我爸爸也是这么想。”

意外的回答,安迷修深吸一口气继续问道,“你父母关系并不好吗?”

“我妈妈非常漂亮,热爱交际,也很会讨人欢心。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,在意识到自己开始衰老时,看我爸钱多就嫁给了他。结婚后家里不需要她去工作,她也不擅长做家务和做饭。在这段婚姻里做过最辛苦的一件事就是生下我。然后她依旧热爱音乐,整天唱歌跳舞。大部分时间花费在娱乐上。顺便惋惜我是个男生,不能像女生一样学舞蹈。”

“嗯。”安迷修想起有次两人到琴行出警,雷德挑起琴盖,一只手就能弹起交响曲。音乐动弹,雷德笑着说早生疏了。

“其实我童年过的还不错。直到我爸发现,我妈她一直在偷偷和以前会场的客人来往。打从那天起他们开始没完没了的打架。我记得比较深刻那次,我爸拉着我妈的头发到卫生间,在镜子前面用碎啤酒瓶抵着她的脸。那张脸用了那么多昂贵的化妆品保养,像郁金香一样娇嫩。我爸告诉她,再被发现一次就一定不会放过她。”

安迷修皱起眉头,他一向讨厌听这样的剧情,“然后呢?”

“然后我妈照样用化妆品遮住紫青红肿的地方,继续不知疲倦地到各种场合娱乐,大笔消费我爸给的生活费。然后在某一天,她死了。我爸也不知道去了哪里。”雷德说的很轻松,仿佛死的人不是他的血亲,对此他解释道,“尸检报告你看过了吧。”

“嗯。”安迷修手指划过雷德母亲的尸检报告,鉴定一栏写着冷毒反应,“尸体有高浓度的毒品反应。”

“早点结束痛苦也不一定是坏事。我猜是她的某位客人盯上我家财产。让她染上瘾。我爸估计也是觉得她没救了吧。反正所有人迟早都得死。我也快无法忍受了。”

“你有想过找到你父亲吗?”

“有啊。但是找不到啊。后来我被祖玛的爸爸收养,就和祖玛是一家人了。”

“经常会听你提起祖玛。”

“是啊。能遇到祖玛太好了。不然我可能都不会想活了。”雷德垂下眼睛,蔚蓝色眼眸零散折射着头顶白炽灯的强光,“你怀疑祖玛失踪是因为我对吧?因为祖玛是会场小姐。所以有可能是,情杀。”

“我找到当年给你做精神鉴定的医生,赵元。你对他还有印象吗?”

“记得。他人不错。”

“赵元跟我说,你患有‘人格解离症’。看你的表情,你是知道的对吧,雷德。虽然难以置信,但也只剩下这一种可能。当年的诊断书,你做了假。”

“当年蒙特洛特负责我的档案。于是我轻易就做了手脚,把造假的鉴定混进去。俗话说,谎言就是在真话里掺三分假才会被人信。所以我只换了最后一张。”

“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?”

“我觉得这并不难。我骗赵元写他的名字,然后模仿了他的字迹而已。然后我提前用蒙特卡洛的手机,给贷款机构打了个电话,当然删掉了通话记录。于是贷款机构一直不停给蒙特卡洛回拨电话,他忙着挂电话和推销员纠缠,没能在第一时间阅读鉴定结果。我就说:叔叔,我先帮你拿着文件夹吧。很少有人会怀疑一个未成年的孩子。仅此而已。”

“但你才十四岁,你从哪里学到的这些手段?”

“我爸教我的。我妈根本不管我,都不知道我爸教了我些什么。”

安迷修皱眉,“你爸爸是干什么工作的?档案上一片空白。”

“不是说祖玛吗,怎么又扯到我爸身上了?我都多少年没见过他了,谁知道他现在干什么工作。”

看来雷德不准备说,安迷修便也转个角度继续问,“照目前线索。祖玛在夜晚引诱走了刘志,所以有很大概率,剪刀手这个案件与祖玛有牵扯。祖玛可能会是嫌疑人。”

“和祖玛没有任何关系。”雷德忽然笑了,无比坦诚地承认道,“我才是剪刀手。”

随后雷德向安迷修解释他的人格解离症。在爸爸开始打妈妈后,妈妈对雷德的态度就一落千丈。学校里也传开,雷德妈妈是不干不净的人。没有人再愿意和雷德一起玩。

所以雷德就在家里和泰迪熊玩。那是在一切都还很幸福时,送给雷德的礼物。雷德会跟泰迪熊说话,一起吃饭,一起讲故事。他们两个是最好的朋友。某一天泰迪熊也对雷德开始说早安,说讨厌爸爸和妈妈,说不喜欢被关在小房间里,说如果能把所有人都杀掉就好了。

但是雷德告诉泰迪熊不能这样做。泰迪熊就嘲笑雷德是个没用的废物,骂他活该什么幸福都得不到。两个人有时会打架。泰迪熊就会像老师对雷德的试卷那样,在雷德的身上用尖刀画X。让雷德知道他是个不及格的人。

直到后来雷德和祖玛相遇,两个不幸的人却从彼此身上得到幸福。于是泰迪熊开始没完没了地憎恨雷德,在雷德身上画的叉越来越多。甚至会争夺走雷德身体的使用权。有时雷德会突然失去意识,再醒来时记忆完全缺失。泰迪熊会用他的身体做很多坏事情。

泰迪熊嫉妒所有幸福的人,他热衷于杀人,在夜晚用娴熟恐怖的手段结束每一个令他愤然的生命。雷德对此一直毫不知情。直到祖玛失踪后,雷德才逼迫泰迪熊讲出真相。原来自己竟然就是剪刀手。原来祖玛也被泰迪熊嫉妒地杀死了,埋进一片刚灌上水泥的建筑地基里。

安迷修带着警队里几个人找到雷德说的建筑地基。建筑工人看到警车,都停下手里工作。老板和包工头赶到现场。安迷修用手铐把雷德锁在警车里,下车和同事、建筑负责人们谈论要怎么砸开水泥找尸体。

“怎么可能有尸体。这个地方我们二十四小时都有人看守。”包工头害怕的嘴唇都要抖掉。

不砸开这块水泥,带着个悬案,这栋楼也别想着卖了。老板抽掉一整只烟,让工人们都先放下手里的活,“都过来砸水泥吧!”

真的在这里面吗。安迷修站在一旁仔细等着。剪刀手案的各位受害人,他们的受害方式看起来毫无联系。一个人办事,总会有些习惯留下来,除非并不只是一个人。雷德有多重人格,那么一切就能解释通了。雷德承认自己的精神疾病,承认自己是剪刀手,承认杀人动机,什么都认了。但安迷修觉得心里不踏实,第六感也突然猛地刺痛他。他转身飞快地冲向警车,打开车门后发现空空如也。雷德跑了。安迷修因为这几年的同事情谊,竟然放松了警惕。连明显不对劲的说辞,都迷迷糊糊地才意识到。

雷德脱身后便直奔向家。先打开冰箱大门,拿出所有冻结实的冰块,装进密封袋里平铺进行李箱底。然后抱起来祖玛,把祖玛蜷缩起来放进行李箱。再用装满冰块的密封袋塞满整个行李箱。

“你可真有才,把我说成泰迪熊。”

“谎言就是在真话里掺三分假才会被人信。至少这个时候咱俩先别吵了,红。”

“行。我也不傻。外面有声音,追过来了。”红说。

“这么快。”雷德把祖玛打包好,扣死所有拉链。事到如今也没必要消除指纹什么的了。

“嘘。你退后,赶紧把身体让给我。笨笨拖拖的。一秒钟就得被抓住。”红说。

安迷修爆破开雷德家的防盗门,被屋里的奇怪味道呛到。所有窗户都被胶带封死。冰箱大敞着门冒着冷气,告诉所有人刚刚雷德在慌乱中离开。不能破坏第一现场。安迷修忍受着异味走到冰箱前。制造冰块的模具在冰箱前堆的老高,而且冰凉,是被刚拿出来的。安迷修戴上手套翻查起冰箱里面,找出一堆陶瓷碗。法医仔细观察后,十拿九稳地说,这是血液,而且已经好几天了。

客厅非常干净,茶几上放着餐具。两个卧室,一个堆放着各种款式的裙装,应该是祖玛的卧室。另一个摆满各种塑料手套和橡胶雨鞋套,和一看就不正常的东西。

最值得关注的是浴室。浴室里的装修很平常,一边用来解决方便,一边有浴缸和淋浴设备,中间隔着玻璃推门。一推开门就能闻到股尸体的呛味,立式空调突兀的挤在浴室里,以非常低的温度工作着。浴缸里的水发臭,颜色也浑浊不清,还没有完全融化的冰块漂浮在水面。浴缸面前的角落里堆放着装蛋糕的纸盒子。

安迷修想起来,雷德母亲的脑袋。法医曾鉴定过,有人一直用冰保存那颗脑袋,因此阻止了尸体腐烂。难道说雷德一直在用冰水和冷气保存祖玛的尸体。胃里一阵翻腾。雷德就这么和一具尸体共度了好几天。浴缸水飘荡着骇人的冷气。

“嫌疑人不在这里。我回警局查查天眼。”安迷修对其他同事说道,他实在扛不住这股反胃感。而且在这死待着也没有任何用处。

走出单元门时因为步子太急,安迷修和一个收废品的大爷撞个满怀。大爷带着两只白色麻织手套,左手小拇指的指套不自然地翻折。大爷带着口罩弯腰,“没撞到你吧,警官。”

“我没事。大爷你的小拇指没事吧?撞到你了吗?”安迷修并不生气。

“没事。我这只手没有小拇指。收废铁时给砸烂了。”大爷弯着腰,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。

看着大爷不知所措地弯着腰,想着应该是自己吓到他了,安迷修就赶紧走了。开警车回警察局翻看天眼监控。工地对面的街道有监控摄像头,能看到雷德从警车里翻出,然后径直奔向家里。但安迷修的思绪却离开这些播放屏幕,他回想起刘志揽着祖玛上豪车的镜头,和收废品大爷那根翻折的指套。当晚监控视频里的刘志也戴着手套。只是因为手掌不见了,所以手套的事自然就被忽略。

安迷修翻找出监控视频,刘志最后一个镜头,俯身仔细看那只揽着祖玛的手,手套的小拇指不自然地飘荡着。

难道说。安迷修马上调出,和那位收废品大爷相撞地方的监控摄像。监控摄像头能够看出收废品大爷径直向安迷修走来。而安迷修因为被撞了一下,分散了注意力,没能看到雷德的背影。雷德就这么从安迷修眼前溜走了。

怎么又冒出个老大爷来。安迷修挠着自己头发,老大爷是雷德的从犯吗,但看起来不像。先马上拿出手机,指挥同事们封锁雷德的小区。趁时间不长,赶紧让他们寻找那位收废品的老大爷。果然小区居民们都说,小区里没有这样一位收废品大爷。

总部在得知案件所有进展后,命令安迷修在十小时内逮捕犯人。同时也为增派人手和警力,允许安迷修必要时开枪击毙犯人。各个交通要口也都被封控。安迷修坐在监控摄像头前,一幕幕观察雷德这几天的行踪。又要来一张地图,用红笔划出雷德的行动轨迹。

这几天雷德反复地在各个路段走来走去,要不就是待在家里。安迷修仔细用红笔标注着,试图从中找到头绪。这一天几万步的路程,要不是吃饱了撑的,要不就是在踩点。安迷修最终判断出一个地方,一座海边码头,大概率就是雷德踩点的目标。但虽然说踩点很正常,这步数确实很惊人。安迷修有不好的预感,雷德要去见一个他很害怕的人。

雷德先躲进一个小旅馆。这种小旅馆对身份验证非常松懈,只要给钱就行。当然这种小旅馆里也没有冰箱之类的设备。自己不能在这里待太久。雷德把行李箱平铺在地板,自己也坐在地板上。

“我们先准备晚上的东西。”红说。

“嗯。”雷德盯着行李箱。

红打了下雷德脑袋,雷德吃痛地回过神来,红说,“你不想动弹,就别占着身体行吗?”

“你准备吧。我哪懂这些。”雷德让出身体的使用权。

红手脚麻利地拿出枪支,数清子弹后上膛,“在警校时,持枪证还是我考下来的。说好需要杀人的活我来。但你当警察后也没摸到杀人的活。”

“我一个刚入职的小警察。上哪碰那么大案子。”雷德说道。

“也是。”红上膛完后,站起身把藏在外套里的警服脱下,“加上安迷修给的信息,我们可以肯定是他杀的祖玛了。”

“嗯。在我们决定杀害刘志后。”雷德说道。

“祖玛如往常一样,准备吸引刘志独处,将他引到死角。”红说。

“但他却伪装成刘志,带走了祖玛。”雷德。

“等我用祖玛手机的定位系统找到她时,她已经死了。于是我带走祖玛的尸体。”红继续说道,“然后我找到了躲起来的刘志,将他绑架,杀害。抛尸在祖玛死去的地方。”

“但事情不能就这么结束。其实我早感觉到他无处不在。于是我决定在刘志身上留下一张明信片,约他今天晚上见面。明信片不见了。他一定拿走了。”雷德。

“也是时候和他算算总账了。”红换好衣服,将尖刀藏进袖口里。

警察们布下天罗地网,因为不知道雷德什么时候会出现,所以只能死守。安迷修坐在警车里,给赵元打通一个电话,“喂您好。我是安迷修,前几天找您的那位警察。我想向您咨询一下‘人格解离症’。您之前说的多重人格,具体是什么样的?”

接到电话后,赵元放下嘴边的茶水,“简单来说,一个人原本只有一个灵魂。灵魂拥有这个人从出生到死亡的所有记忆,习惯,特征等等。而多重人格,就像一个完整的灵魂分裂开。一个身体里,却拥有多个灵魂。不同灵魂有各自的习惯,特征等。他们也分享身体。”

“这种精神疾病,有治疗的手段吗?”

“目前能治疗这种疾病的手段很有限。需要长期的治疗。”

“我这边有一个案例。就是说,有一个人小时候跟布娃娃说话,然后布娃娃就像您说的那样,会使用他的身体。这种情况也很常见吗?”

“我们将出生时原本的人格称为主人格,而之后产生的人格则是副人格。副人格的产生会有多种情况,但无一例外会因此分解主人格。副人格会从主人格继承记忆,包括各种技能等。当某一个人格使用身体时,另一个人格则只能旁观。”

“那到底哪一个才算是真正的他?”

“当然是主人格。不管分裂多少副人格,原生的主人格也只会有一个。那个副人格就像主人格生的一场病。我们精神科医生的任务,就是让副人格回归主人格。变回一个完整的灵魂。”

“那假如有一个多重人格杀人的话。我该怎么做才能阻止他?”

“安迷修警察。虽然我不知道你那边发生了什么。但副人格都产生自主人格的某个强烈部分。他一定是有理由诞生的。”

安迷修挂掉电话,看向一望无际的海边,太阳在左手边落下了。雷德坐在废弃的栏杆上,望向右侧太阳落下的地方。有脚步声从雷德身边接近,轻而缓慢一股烟味。他站在雷德背后,只要一伸手就能把雷德推下海。

“我还真怕你不来了。”雷德跳下栏杆,缓缓走向他,“我猜安迷修已经在我对面布下天罗地网。要等一会才能意识到我又骗了他。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算账。”

“你打算杀了我。”他说道。

“当然。就像你杀了妈妈和祖玛一样。”雷德站在他面前,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长高了,小时候自己眼里的他那么高大,“爸爸。”

鳞柄笑了。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,雷德伸手要走一根,他说,“你猜到了?”

“我刚开始还真以为是自己厉害,这么多年都没有警察抓到我。”红说。

“嗯。”鳞柄把烟点燃,应了一声。

“但后来我发现,是有人在偷偷帮我清理痕迹。所以警察才抓不到我。”雷德说道。

“嗯。”鳞柄应声。

“为什么?别告诉我,你还有些残存的父爱。”红也抿了一口烟。

“当然。你是我的孩子。”

“开什么垃圾玩笑。你杀了自己妻子,还好意思跟我面前装一副好人样?”

“你看过你妈的尸检报告了吧。她的瘾已经没救了。我见多了,只要染上就太难了。大部人的下场,都是死于过量吸食。整个人不成样子。”鳞柄吐出一口烟,对雷德和红说道,“这十几年我太纵容她了。我承认自己有责任,是我把她惯坏了。”

雷德咬起下嘴唇,继续问道,“那祖玛呢?”

“当初何涛让我杀掉蒙特洛特一家。”

“可是你当时并没有杀掉祖玛?”

 “因为那个叫祖玛的女生,那天晚上和你睡在一个卧室里。我就放过了她。”鳞柄举起左手,小拇指空空如也,“所以我就没了这根小拇指。”

那晚祖玛在雷德卧室里,给雷德讲故事书时睡着了,“就因为这个?”

“对,就因为这个,我犹豫半天还是没打开你卧室的门。不过你帮我杀了何涛。”

“别讲的我是为了你一样。”

“我知道。何涛刚从监狱出来,身边肯定会带一两个保镖。那天我们看到你带着那姑娘走过来。然后我就把那个同事杀了。我看到你走进卧室杀了何涛。你杀人的手法很不错。”

“托你所赐。”

鳞柄笑出声来,“是啊。我从十七岁起就开始杀人了。这事还真有天赋一说。我在各个财阀之间接活挣钱。没有这钱,你妈妈也不会嫁给我。她只关心钱多不多,从来不在意我的钱都是从哪来的。而且我教你的那些技巧,也不全是为了让你杀人。你当警察也用得到,对吧。”

“这几年一直在为我处理杀人痕迹,避免我被警察逮捕的人,是你。”

“对。”

“那你应该知道祖玛对我有多重要。你为什么还要杀了她!”

“我没有打算杀她。当晚我只想把她带走而已。我收了刘志的钱保证他的安全。但祖玛不仅认出了我,还知道我就是杀害她父母的人。跟我玩起了命。没办法,我就把她杀掉了。”

下嘴唇被咬的生疼,雷德把烟塞进嘴里,胡乱深吸几口,“真可笑。”

“你就那么喜欢她,死了都喜欢?”鳞柄询问,“我很难理解。”

“你能理解个什么?”红突然朝他嘲讽道,“你觉得留祖玛活能哄我开心,就留着她活。等祖玛妨碍你了,又淡淡然地将她杀死。你对妈妈也是这个样子!”

“嗯。或许你说的有道理。”鳞柄又点点头,“可那个姑娘明明什么都知道。还要面对朝夕相处的你。想必,她也同样很爱你吧。我是不该杀她。”

突然子弹击中雷德和鳞柄。所幸两人的军用防弹衣受到冲击后完好无损。雷德一个翻身滑下坡,躲在一垒钢筋里抵挡子弹。。

“差点就被你误导了。”安迷修端着手枪,缓缓朝雷德的遮掩处走近,“这片海边是一个巨大的U字地形。你误导我去的地方,是海边码头。但我想起来,码头对面的废弃工厂更适合藏匿。”

“不错啊,安迷修。你能当个好警察。”雷德的声音在钢筋里回荡。

“投降吧,雷德。我会申请给你做精神鉴定。如果确实如你所说,大概率能够免除你的死刑。你就好好治病,重新做人。”

“安迷修。”雷德喊了一声,红紧跟着说道,“你觉得我是为什么引你过来的?”

红站起身,准确击中工厂生锈干脆的螺丝。瞬间废弃的铁楼梯向安迷修倾倒而下。趁着安迷修被拦住。雷德跑远冲下山坡,打开下水井盖,爬下去抓住行李箱。鳞柄也躲在下水道里。两个人冲着彼此举起枪,随后枪响,鳞柄击中雷德背后的警察。

“应该是最后一个了。这个下水道里清理干净了。”鳞柄说。

“上。”红轻声而坚定地说。

鳞柄侧身躲开红的尖刀。体术大部分是由雷德来学的。但红不把身体的使用权让给他。

“都什么时候了?为什么不让我出手?”雷德着急。

“让你干什么都干什么,哪那么多废话?”红。

“你在跟谁说话?”鳞柄看着雷德不停在自言自语,而且换着语气。

“你永远这么专制,红。”雷德皱眉,“一会命令我干这个,一会又让我干那个。”

“风光的好人都让你当了。你还想怎么样?”红说。

“你就是嫉妒我。羡慕我和祖玛。”雷德说道。

“对,我就是嫉妒你。”红的刀被鳞柄抓住。

“你在说什么?”鳞柄的力气很大,红抽不出刀。

“我想起你杀掉妈妈那天。你给我十块钱,让我去超市买糖果。结果打开家门,我就看到妈妈的尸体。”

“你还记得。”

“我当然记得。妈妈她那么爱美,可脸却被你割破。她一定不想被人看到这副模样。于是我切掉了她的头,藏在泰迪熊的肚子里。就好像妈妈还一直陪着我一样。”

安迷修终于找到他们,便向他们开枪。雷德拖着笨重的行李箱逃跑。鳞柄击中安迷修的左肩膀,好几枪才打穿安迷修的防弹衣。雷德找到梯子,费尽力气地爬到地面。警察们的子弹密密麻麻地从背后扫射来。衣服被海风和汗水浸透,雷德大口呼吸调整着身体,计划从废弃工厂里穿过,躲进海边的森林里。

“没关系。我以前很害怕走夜路。但是我现在有你陪着,所以就不怕。”红拖着行李箱,自言自语地说着。

在月光下红色长发格外醒目。雷德被击中小腿,从山坡上滚落,行李箱砸在他身上,肋骨清脆地折断。真是糟糕,会伤到她的。但只来得及伸出一只手,头痛就让他失去了意识。

一闪一闪亮晶晶,漫天都是小星星。祖玛弹着钢琴,八个音有九个不在调上。雷德听着音乐,意识到自己是在潜意识里,他就在这里和红切换身体的使用权。面前播放的是回忆。小祖玛稚嫩可爱,穿着小蕾丝的裙子。雷德觉得心里一阵柔软。可是祖玛停下了音乐,低垂下眼睛。雷德看到自己站在门口,不对,那个人是红。红走过去,坐到祖玛身旁。

“怎么不弹了?”红问道。

“我们会被警察抓走吗?”祖玛问道,“何涛不会活过来了,对吧?”

雷德环顾四周,这是在何涛农村自建别墅的二楼。时间线则是何涛刚死不久。动画片在电视里播放。他们找到了一间琴房,祖玛带着塑料手套弹钢琴。

“放心。何涛已经死透了。”红安慰着祖玛,从柜子里抽出一张唱片,“别说,那人听歌的品味还不错。”

唱片才不管主人刚刚死去,一点悲伤和追念都没有,在播放器里响起愉快响亮的音乐。红哼着拍子,牵起祖玛的手到房间空旷的中央。祖玛把手搭在雷德肩膀,跟着他随意踩起舞步。

脚下的房间血腥肮脏。红灿烂地笑着。浓郁的气息从主卧门缝底穿来。祖玛跟着他舞蹈着,柔软的身肢摇晃着。双目互相注视着,光影绕着两个人缠绵。祖玛刚开始隆起的胸部没有穿小背心,裸露在领口里轻轻鼓动着,尖尖地荡漾。然后她迈出一步吻过来。

她的嘴唇在颤抖。沾着自来水和草莓汁。眼皮闭合后,几根长发落在睫毛上。红合上眼睛,把自己沉浸在这个吻里。

何涛死后,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。祖玛父母死亡的背后盘根错节,于是我们又继续杀了一些人。我不在乎杀掉多少人,但入睡却变得越来越困难。在我每一次回忆模仿爸爸的一言一行,他给教我的所有。然后我就会梦见他。梦见爸爸扯着妈妈的头发,将她摔在沙发上,妈妈的裙边扫掉茶几上的白色粉末。

我会像爸爸一样吗?红拿着血淋淋的尖刀站在镜子前。他开始长高了,他把爸爸教他的东西都学会了。但是他不想像爸爸一样。红捂住耳朵,幻听到玻璃杯砸碎和母亲的尖叫声。

至少别让我失去祖玛。至少别让我伤害祖玛。红蜷缩在地板,至少能让我被她爱着。我想要成为一位能被她爱着的人。哪怕温暖美好的,就像言情小说里的主角。

警车轰鸣着在山坡上穿过。雷德醒过来,望向天空明亮的星星。安迷修拿走雷德身上所有的枪和防弹衣,坐在雷德身侧默然着。

“怎么没有杀我?”雷德忍着疼痛坐起身。

“不知为何,我觉得你撑不到我带你回警局。”安迷修也站起身,身上沾着红色的血迹。

“所以你想?”雷德问。

“你用冰水和冷气保存了祖玛。祖玛就在你那个箱子里吧?但是我想只有这些东西可能并不够。所以我想起法医科丢失的福尔马林。”

“对。我在每个罐子里都偷了一点福尔马林。然后灌进祖玛的血管里,才能将她保存。”红回答道。

安迷修想起冰箱里的陶瓷碗,皱起眉头,“那血管里原本的血液…你放走了吗?”

“我吃了。”红说道。

“什…你吃了?”

“就是字面上的意思。我难道冲进马桶,或者下水道里吗?趁祖玛刚开始腐烂还没完全僵化,我放出她的血,把福尔马林灌进。那些血很快变成了果冻样,我就它们吃了。”红说。

“你把祖玛冷藏在房间里。不,你冷藏祖玛的尸体,和她共度了这么多天。你不觉得恐怖吗?”

“不管祖玛死亡亦或者她腐烂。不管她不再美丽,露出白骨。”雷德同红一起回答,“这并不影响我爱她。”

 “你为了给祖玛复仇,创造出一个杀人狂。你该清醒了,雷德。”

“不。安迷修。就在刚刚,我回忆起了自己诞生的原因。原来红一直骗了我。”雷德说道。

红突然抿嘴笑了,“你真的就像小说主角那样单纯。”

“他为了能够被爱着,为了能够爱着别人。创造出了我。一个温柔的,能够被祖玛爱着的自己。一个没有杀过人的自己。”雷德说道。

“那杀人的…”真相触目惊心。

“杀人的一直都是‘雷德’。那个当警察的才是‘假雷德’。让你失望了,安迷修。”雷德说。

安迷修抿起嘴唇,在寒冷的海风里浸泡得冰凉,“剪刀手案的各位受害人,他们的受害方式看起来毫无联系,是因为剪刀手不止一个人,对吧?但你们只有一位人杀人。另一位剪刀手是谁?”

“他就在这里。”红回答。

“是谁?”

“我的爸爸。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杀最后一个人,他杀了祖玛,杀了祖玛的父母。”红回答。

“祖玛知道吗?”

但红只是说,“安迷修,你听说过星星的故事吗?星星依赖着它的光源,不然便会冷却。变得很冷很冷。冷得把他自己都会冻伤。请让她一直陪着我。”

“但是雷德,任何理由,都不能成为杀人的理由。从光明里走出的那一刻,就很难回头了。”但如果是我的话,我又会怎么做呢。安迷修迷茫地思索。

“找到一个持枪男人!”警员发现一个持枪男人,大声呼喊同事们过来。

安迷修和雷德迅速一起爬上山坡,像过去所有搭档时那样默契。果然看到了鳞柄。鳞柄的防弹衣已经破烂,他钻进树林里。两个人迅速紧跟着钻入。因为拖着行李箱,雷德跑得慢一些,不小心打了个滑,行李箱顺着山坡滑落擦过鳞柄。鳞柄伸脚踩住行李箱,将她停住。

“不许碰她!”雷德冲过去,和鳞柄缠斗起来。

安迷修在一旁端着枪,“你就是雷德的爸爸鳞柄,对吧。现以杀人罪和剪刀手案对你进行逮捕。”

“你引来这些警察,就是害怕自己杀不了我。”鳞柄摆脱着雷德的攻势。

“对。”趁这个机会,雷德从口袋掏出绳子,从后面勒住鳞柄,“虽然没有我预想的那么完美。”

鳞柄摔过雷德,让空气回到胸腔里。雷德倒在地上,头晕目眩地,勉强看清鳞柄向远处逃跑着。

“知道我要杀你,为什么还要来?”红问道。

鳞柄的脚步顿住,“这辈子我估计只能见你这一次了,儿子。”

真是荒唐。停顿的步伐踩中行李箱按钮,行李箱一下打开,迎面扑来异味和冰袋的冷气。鳞柄本能地后退一步,雷德扑过去,再次用绳索勒住他的脖子。尸体的味道传来。安迷修看见飘出来的绿发。想起雷德第一次带祖玛来聚餐时,祖玛站在雷德身侧柔软地微笑,雷德把草莓都塞进祖玛盘子里。两个人凑在一起,灿烂得没有任何星星可以比拟。

安迷修决定开枪。先击中鳞柄的肩膀,再击中鳞柄的心脏。鲜血喷涌而出,挣扎几下后久没有了动静。雷德松开手,抹掉脸上溅到的血,走到行李箱前,抱起祖玛穿着蕾丝裙子的身体。用手梳整齐她的长发,拥抱着她。雷德抬起头,看向把枪口指向自己的安迷修。

“我无比憎恨你。因为你能够被祖玛爱着。”红对雷德说道,“我无比憎恨,无比嫉妒。所以无法控制一次次伤害你。但是这憎恨,也向着我自己。”

“嗯。换位思考的话,我也会这样。”雷德回答道。

“你不恨我?”红问。

“你把最珍贵的东西给了我。我原谅你了。”雷德大方笑着,快乐着,“谢谢你,能把对祖玛的感情分享给我。那是世界上最好的,连最笨的人也能够感到幸福。我能够为此诞生,真不错。”

红笑了,“对啊,我们是一体的。我们同样爱着她。”

“既然你才是真的雷德,红。就由你来决定接下来吧。”雷德说道。

“我的决定,当然是不能留下她一个,不然鼻子会变长。”红说。

“好。红。既然我的诞生是为了爱着祖玛。”雷德抱起来祖玛,她的头靠在我的身上,“那便让我怀揣着她的爱,为了她的爱而离开吧。”

安迷修注视着雷德。雷德只是抬起头,对安迷修重复一句,请让她一直陪着我。

这就是你最后想要的吗。安迷修无声地询问道。不知道该作何评价。

然后雷德走向海边,天空扑闪着星星,海风将两人手工糖一样包裹。怀里的祖玛安静躺在他的肩膀,就像小时候,给他讲故事书时睡着。就像在所有难以入眠的夜里,哼着拍子蹭在他身侧时。雷德亲吻她的额头和嘴唇。放心,他不会对她说谎。

警员们冲过来,安迷修抬起一只手,示意所有人停下。海水涨潮,没过雷德的脚掌。雷德迈开步子,向着海里走去。

“就让他们在一起吧。”直到深海淹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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愿意看到这里的各位,游魂表示非常感谢

其实不打算七夕发的,但就是拖拉到了现在。不知道各位看完后会作何感想。总之。。。可能之后会改一改吧。因为最近的状态很怪,写的不是太好。明天清醒过来后,应该会在原帖上改一改。是新尝试的刑侦文,是的,我开始喜欢看刑侦电影了。从无间道到怒火,真不错。

欢迎评论以及探讨文文。你不评论,也不理我。哪天游魂就变成团子干被风吹散。(我发现我最近发文,要比以前的心理启动力量要沉一点的感觉。可能因为各种原因吧。应该问题不大,大概吧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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